2017年2月1日星期三

家慈離世記(二)

    母親以為自身情況已經好轉,就繼續忙碌抗爭海一居事件,她自身也沒有想到最後病情會如此反覆。 大三寒假回澳,發現母親突然消瘦,追問下才得知原來病情復發,且有擴散到肺、肝之少許,我頓時呆滯了,不知道該如何反應,但母親仍懷著樂觀、積極之心態勇敢面對,我真的十分佩服,十二萬分佩服!面對如此大病,竟能面對自如,生活依舊,人亦依舊,大聲笑、大聲說、大聲罵人,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,更何況是癌症病人。 母親積極面對抗癌之精神,使我有深刻感受,更令我以此為做人之金句。  寒假之時,母親除不斷接受化療外,其他事情依舊。 
    大三暑假回澳之時,母親情況有所好轉,卻被姨媽告知:母親主診醫生,倘若身體機能良好,仍有約十八個月之壽命,相反之。 聽到這一驚訝消息,我整個人都傻定了,猶記得那早要去粵華中學為暑假輔導會場堪,頓時心情十分低落,並一直流下淚水,這些淚水,是強忍了許久的淚水、是忍不住自己流下來的淚水,我控制不了,後為免大家擔心詢問,遂繼續強忍。   我想母親一定還不知道我一早就被告知事實,因為她依然堅信,她終歸會好轉的,能活多十年或以上。自那天後,我心裡就開始有了心理準備,我大概推算十八個月剛好就在我畢業典禮之時,也早有心理準備母親來不了參與我的畢業典禮。 可是,我仍抱有一絲希望,因為我相信,人定勝天!人的堅強意志會戰勝病魔,會戰勝一切,直到母親離世,才打破了我們共同執有的信念。 
    發生一段小插曲是:母親因先前在福州電療太過強烈而導致腸穿孔,疼痛難當。需入院進行手術補孔。在鏡湖醫院霍英東大樓一星期多,母親仍然樂觀面對,我隔天或連續就去陪伴她,剩下的由妹妹陪伴,途中經歷她最後一個生日,那天還買了一個很好吃的黑森林蛋糕往醫院替她慶祝,親手寫了一張生日卡片(臨終前還一直握看),她十分開心,快樂。 進行手術的前一天晚上,要進行清腸的行動,據妹妹說:十分難受疼痛,甚至疼痛到哭,可想而知其疼痛的程度,真的很痛! 手術當天,在等候的三、四小時內,心急如焚,生怕會不會發生什麼事端,手術失敗等杞人憂天之事項。 四、五點之時,手術結束成功,看著母親仍在昏迷狀態之下,真的於心不忍。 此次手術是要將未破孔的腸子牽到肚皮上來,弄一個造口排便。 九月初,母親回家休養,我十分高興,因為我真的不喜歡待在醫院,不喜歡醫院的感覺,再者是母親可以靜心休養,心情也比較好。 母親真是一女漢子,以往有造口的人都需要家人的照料替換,但母親卻一手包辦從不假手於人,且毫不影響日常生活。 我羞愧不而,但母親卻從不責怪我,可能她覺得,這些事情,能做的都自己做。 而事實上,母親的性格確實如此。 
    大學最後一個暑假,我選擇晚回多留時間陪伴她,也幸好我決定正確,才能夠有多一點時間與母親相處。因為,寒假回澳不足五天,母親便撒手人寰了。 
    由於擔心母親,我決定回臺後仍每天或隔天、數天與她視訊,每次視訊她都十分開心,愉悅。 直到十二月之際母親身體開始轉壞,而我卻懵然不知。 十一月底,接到母親與父親轉告,癌細胞情況已受控制,但因標靶化療副作用實在太大,因而暫停療程直到20172月恢復,這段期間可以休息。聽到這個消息,我興奮不已,想說可能天佑好人,誰料這一切都是假象,母親身體情況也一直壞下去。 踏入十二月,母親開始站不起來,連坐起來都有問題,醫生告知說是骨頭下挫,支撐不了整個身體,骨痛的情況也一直困擾母親,母親只得每天或疼痛之時吃少許止痛。此外,胃也開始不吸收食物,吐的次數愈漸頻繁,也只得靠吃止吐藥止。十二月中開始,母親貪睡情況嚴重,後期我密她不回的次數增多,這令我開始擔心起來,問:為什麼她都不回我?  原來是她睡覺時是最舒服的時候,一睡醒會感受到骨痛那裡痛等等。有時候還罵我不要把她吵醒或是妨礙她睡覺,其實這一切,都在預示我母親的生命進入倒數時刻了。  踏入了2017年,3日,父親去取報告,醫生告知母親情況不行了,讓父親告知親朋好友儘快趕來一見,我當時仍被蒙在鼓裡。 考西班牙文前一天晚上,與母親視訊,不到五句已被強制掛斷,其實我應該察覺情況已經是愈來愈嚴重了。 此時候的母親被骨痛和不斷吐的狀況影響十分煎熬,不久,母親的好朋友們都上來規勸她住院,得到醫生的治療總好待在家裡,最後,母親的倔強成功被說服了,隔天一早,送母親進院,卻因觸碰她都疼痛難當而決定隔天再用其他方式進院。 
    14日,母親住進康寧中心,傍晚,父親突然告知說叫我提早回來,醫生說母親身體機能逐漸變壞,腎功能幾乎不行了。我馬上告知好友代為探望,得知母親精神尚可但仍不斷催促我隔日回澳。 於是,我馬上訂回程機票,隔天下午出發往機場回澳,晚上十點,到達醫院,馬上探望母親,她精神已開始變差,且已帶上氧氣罩。看到我突然出現,她馬上睜開眼睛開心地看著我,又安靜地閉起來睡覺,此時好友卻哭著告知我:住進康寧者,都是有進沒有出,最多十來天就結束一生。  我如夢初醒,不斷跟自己講這不是事實,這一定不是事實! 但無可奈可,這是鐵一般的事實。 回家梳洗過後,整理好行李,上床睡覺。 隔天一早收到父親電話,說母親睡醒想見我,我馬上起來梳洗前往探望母親,我緊緊握著她的手,她也握著我,她在跟我講話,我把頭往她嘴巴移,她卻吻了我一口,我知道,她最自豪的兒子總是不會讓她失望的。 
       16-18日,我沒有回家,一直都在醫院睡覺,陪伴母親在側,母親好友們也陸續前往探望(母親不喜歡麻煩朋友,她覺得有這種病自己能解決就私下解決,因為知道她生病的寥寥無幾,所以當大家都知道的時候都覺得十分突然錯愕),這都是相交相知數十載的老朋友了,此時此刻卻被通知最要好的朋友的生命即將結束,大家都雙眼通紅的替母親打氣加油!母親更一度使出加油的手勢,令她的好朋友都覺得她能夠支撐下去。 
    17日,母親情況更差,於是我把在韓國畢業旅行的妹妹叫回來,晚上妹妹到達醫院,母親看到子女陪伴在側,相當安心。 當晚,母親身體應十分疼痛,有如被火燒似的,母親從不喝冰,但住院這幾天卻一直要求喝冰的!可想而知她辛苦程度,已非常人能擔。晚上睡覺之時,可能呼吸已有問題,一直張口嘴巴呻吟,我真的於心不忍十分難受,真的很難受,我卻幫不了什麼!我真是一個沒用的廢物!!
        18日早,醫生告知母親呼吸轉弱,估計應該是今天了。  我沒有反應,只在她身旁一直陪伴,寸步不離,更遑論水米下肚,因為,我不敢離開,會造成遺憾。晚上,母親神志已開始迷糊了,一直都以很慢的呼吸聲支撐著,且手腳都開始變冰冷了。十一點多,乾媽微信我,我叫她跟媽媽說些話(叫媽媽放心,以後會好好照顧我,會代媽媽好好照顧我),我把電話放在媽媽耳邊,爾後我替媽媽弄乾淨牙齒,母親很注重儀容,完畢後,發現母親突然沒有動靜了,連微弱的呼吸聲都沒有了,一切都停頓了,就仿如世界時鐘這一刻停止運作,動也不動了。 我們大家都站起來圍在她身邊呼喊她,可是這次,她再沒有任何反應,整個臉都變冰冷...。 十一點半,母親支撐到這時刻,可能是,也許是,聽到乾媽,她一生中最好的姐妹朋友,對她的承諾後母親才願意離開 。(母親眼睛和嘴巴都沒有閉上,我知道母親一定還不想這麼快離開這個世界的,我還沒畢業、研所還沒畢業、還沒成材,她一定是不想走的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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